洛基聞言，像是看著個鬧別扭的孩子般凝視她。

他慢慢開口，眼底充滿了嘲弄。

洛基道：“溫特李，你為什麽會覺得，我會讓你暗算到我兩次？”

李溫特：“……？”

洛基露出了自己的手腕，他的手腕上套著看似水晶制成的鐲子。

“一種奇妙的材料，可以分割時空。”洛基難得耐心解釋，“從它的材料分子中提取的磁場，可以使我站在這裏同你說話，其實卻像是隔著一個時空。”

“無論你的能力的底線在何處——它總是作用於你所在的時空。如果時空被割裂了，你的想法也就沒那麽可怕了。”洛基微微一笑，示威般地向李溫特展示他最後的手段，慢條斯理道：“看來我不用選擇了。”

他湊近李溫特，碧綠色的眼睛裏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惡作劇般的笑意。

李溫特並沒有被關起來。

相反，在飛船內她被允許自由活動。

李溫特有試過去操控這艘飛船的航向，但洛基早就猜到她會這麽做，幾乎算是專門用來對付她的材料和磁場包裹著駕駛室，使得她幾乎一點辦法也沒有，只能被動的呆在飛船上。

她試著抓住洛基問他目的地是哪兒，可洛基對語言的掌握程度實在是大師級水平，他不想說、尤其是在他已經有所防備的情況下，李溫特想要獲得信息的難度實在過高。

“別想玩什麽花招，殿下憐憫你，我可不會。”

洛基的近衛，也是目前看來他最為信任的一位冰霜巨人手執長劍，一臉冷漠地監視著她。她顯然是用了什麽魔法，使得自己看上去和普通阿斯加德人差不多，沒有露出屬於冰霜巨人偏向冰藍色的皮膚，只有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暴露出她的種族。

她是名訓練有素的戰士，以致於李溫特只要稍有動作，她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便會緊緊盯住她，發出同約頓海姆的暴風雪一般冰冷的警告。

面對鋒銳的刀劍，李溫特不得不將已經跨出的腳收了回來，盯著這位看守著她的女戰士，慢慢道：“洛基並沒有限制我的自由。”

女戰士不為所動，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溫特，不屑道：“那是殿下仁慈。”

李溫特的視線在女戰士的裝飾上掃過：“是嗎？”她溫溫和和地開口說著：“可你卻在辜負他的仁慈。”

女戰士看著她的視線就像是看著一只隨時可以踩死的螞蟻。

這種視線李溫特並不陌生，至少希芙在第一次見到她與旺達時就是這樣的眼神。李溫特回憶了片刻，當時旺達是怎麽做來著？

李溫特擡起頭，這位冰霜巨人看起來是那麽不可一世。

被洛基綁架的糟糕心情在這一刻到了極致。

李溫特看著她，友好的笑了笑，輕聲道：“。”

就像有雷神之錘重重砸向她的腹部！！

砰地一聲！

她重重彈飛了出去，堅硬堪比鋼鐵的背脊砸向了飛船艙壁！巨大的沖擊力竟然使得飛船在一瞬間發生了劇烈搖晃！李溫特連忙扶住了艙門，以免自己摔倒！

她本以為這麽狠的一下，這位守護者就算不暈也傷得不清。

然而她還是低估了冰霜巨人的強大——即使是奧丁帶領的阿薩神族也經歷了漫長的歲月，才取得戰爭的勝利，這個種族的強大遠遠不是洛基體質能夠代表的。

這位女戰士竟然只是暈了片刻，然後她血紅色的眼睛裏便充滿了憤怒！

她抽出自己冰冷的劍鋒，跨步向李溫特沖來——

“你這個卑劣的、無用的蟲——！”

“安格達伯恩！！”

在聽見洛基聲音的一剎那，這位女戰士的刀刃停在了半空。李溫特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眼中對自己的憎惡，但這點憎惡最終被理智壓下。她遵循了洛基的命令，收回了刀劍，向著這位冰霜巨人最後的王裔行了禮，極為克制地轉而離去。

李溫特目送著這位女戰士的離開，方才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洛基。

她頓了頓，方才能找到合適的詞語形容洛基的做法，正是因此，她也才越發的不敢置信。

李溫特：“……你竟然會顧忌別人的自尊？”

是的，別人的自尊。

無論是出於何種理由，可以隔絕李溫特能力的材料，洛基並沒有贈予這位女戰士。面對李溫特這樣的能力者，她那一刀若是揮下，能傷到的只會是自己——很顯然，以這位戰士的自尊來看，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了，她可不會像希芙那麽想得開。

李溫特的問話讓洛基語塞了片刻。

然而他很快便順著李溫特的話說了下去。

洛基避重就輕道：“我說過，我比托爾更適合那張王座。”他擡起眼看向李溫特，似笑非笑：“只是你們從來都帶著偏見審視我。”

洛基說這句話的語調十分平靜。也正是這種平靜反而讓這句話顯得越發清晰，清晰的像是根刺紮進了李溫特的心臟裏，怎麽也拔不出。

李溫特在心中告訴了自己好幾次“不要相信他，想想他用這種語氣騙了托爾多少次！”方才能壓住心底裏湧出的星點愧疚，重新武裝起心臟，生硬道：“是嗎？如果你更適合，你就不會對地球發起進攻，以致於讓自己徹底成為阿斯加德的罪人，失去了最後的支持。”

李溫特面無表情：“恕我直言，與其說你想當九大國度的王，倒不如說你只是想求得關註罷了。”

大概是李溫特已經落入他的手裏，洛基覺得大事已定，再也沒有什麽能夠掀起浪花。

即使聽見了李溫特壓抑著的怒意的嘲諷，他也能平和接下，一笑而過。

哪怕帶著偏見，李溫特也不得不承認，放下冷嘲熱諷的洛基著實太有風度。

他墨綠色的眼睛純凈得像是水晶，即便蘊含著再多的計謀黑暗，展現在世人面前永遠都如同泉水般無害澄澈。當他不再刻意咄咄逼人，反而以平和的態度看著這世界、看著你——他身上所具備的獨一無二、既不屬於冰霜巨人也不屬於阿薩神族，卻輕易能夠誘使他人發狂的魅力便無可忽視。

他是洛基。

是因孱弱而被勞菲拋棄的冰霜巨人，也是奧丁因憐憫救回、神後弗麗嘉再自豪不過的阿斯加德二王子。

即使成了整個神域的罪人，宇宙間的處於灰色地帶的智慧生物們仍為他留下了一分尊敬。

這一分尊敬不為約頓海姆，也不為阿斯加德，僅僅為洛基。

為他輕易挑動了奧丁與雷神的矛盾，更為他掀起的九大世界之亂。

洛基托著下巴，沒有任何遮攔、也不帶任何惡意地看向她。

……僅僅只是看著她，卻讓李溫特的心理生出了無限慌張。

洛基似有若無道：“如果我說我想得到你的關註，你會看見我嗎？”

羅蕾萊說過，沒人能抗拒洛基。

李溫特最初半信半疑，但這一刻卻覺得喉嚨發緊。

她偏開了視線，艱難道：“……不會。”

“確實如此。”洛基毫無意外，以致於這樣的回答甚至激不起他心底半點漣漪，他看著窗外黑暗無垠的宇宙，難得選擇如此簡單直接的說話方式。

“沒有人會。”洛基嘆息道，他的眼睛裏又浮上了李溫特熟悉的神情——帶著熾熱的野望和冰冷的漠然。

他看著宇宙，眼中原本殘存的平和消失無蹤。

洛基勾著嘴角，詠嘆道：“所以我想要的，就一定會自己去拿到手。”

李溫特強忍心底不適，反問道：“比如阿斯加德的王座？”

謊言之神將視線從浩瀚的星海收回，偏著頭瞥向了她。

他的眼中眸光微閃，笑意逾深。

“——比如你。”

李溫特開始拒絕見洛基。

當她的能力在洛基身上失效，洛基可以將他的巧舌如簧完美的作用在她的身上時，她發現對自己的抵抗力實在是高估了。

論起堅不可摧的意志力，她與娜塔莎差得很遠，她被洛基動搖了。

……她甚至忍不住去想，洛基會不會其實沒那麽壞，他或許真的只是想保護家園。

但仔細回顧了洛基的所作所為，李溫特又覺得自己想太多。

洛基想要阿斯加德王座是真的，曾經迫害雷神也是真的，紐約曼哈頓的傷亡更是他一手締造。

他是邪神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，和他談論生命與和平，就是場笑話。

……還不如想想怎麽回家。

李溫特在自己的船艙裏發了會兒呆，覺著自己還是不能夠坐以待斃，這可一點兒也不像她。

跟隨洛基的那位冰霜戰士這幾日也沒有再來看守她，李溫特覺得再不做些什麽，簡直對不起洛基給的機會。

操作室布滿了磁場和隔離材料，如果不從正面突入，想點別的辦法呢？

李溫特抱著這樣的心態開始琢磨起操作室外的布局，卻在經過洛基休息的艙門時忍不住停下了腳步。

房門關著，但有光洩出。

李溫特忍不住想，洛基總不會將隔離材料用在艙門上，那麽被偷聽也怪不了任何人。

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艙門，洛基和安格達伯恩的聲音便清楚地傳進了李溫特的耳朵裏。

不出她的意外，洛基和安格達伯恩果然在談論接下來的對策，李溫特側耳聆聽了片刻，原本對這位女戰士的敵意也慢慢化為了同情。

因為洛基對她說的話是：“以太不能留在滅霸手裏，我們要趁星雲將東西帶給他之前，截下以太。”

安格達伯恩嚴肅道：“‘諸神黃昏’雖然消失，但滅霸想要重啟九大世界的計劃卻從不曾停下。殿下，這件事我們當真不和阿斯加德聯手嗎？有雷神在前面做靶子，我們行動要方便得多。”

洛基雲淡風輕道：“他知道只會壞事。好在托爾的行為並不難猜，要讓他配合並不需要讓他知道太多。”

接著艙門內便是一陣沈默，想來應該是安格達伯恩接受了洛基的命令。

李溫特嘆了口氣，這樣的話大概也只有與世隔絕已久的冰霜巨人會信了。

洛基從來就不是救世主。

她轉身欲走，然而安格達伯恩的下一句話卻凍住了她的腳步。

安格達伯恩帶著困惑的意味道：“殿下，您還要帶著這個無用的石頭多久？”

洛基豎起了一根手指壓在唇上，眸色微冷。

安格達伯恩瞬間收聲，洛基方才虛假的溫柔開口：“安格達，這件事不是你該過問的。”

說罷，洛基便打算離開，他的手已經按上了艙門，而他身後的女戰士身姿挺拔，抿了抿沒什麽血色的唇瓣，鼓足了勇氣，想要向謊言之神尋一個真實的答案。

安格達伯恩冷聲問：“殿下，你喜歡她？她可是人類。”

這個“她”是誰，在這艘飛船裏簡直呼之欲出。

洛基聞言輕笑了一聲，眼神慵懶。他甚至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廢上一秒的腦筋，徑自推開門，漫不經心道：“如你所見。”

就在他說出第一個音節的瞬間，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
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四個字。

但這時候，論你舌綻蓮花也要先能說得出話。

門外，黑發黑眼的少女靜靜盯著他手腕上透明的水晶鐲子，過了好半晌，才擡頭看向了他。

李溫特平靜道：“沒有什麽磁場，就是普通水晶啊。”

洛基：“…………”

李溫特點點頭：“被你用塊水晶唬這麽久，也是我蠢。”

“能隔絕時空的材料有多珍貴，要是其中的秘密說能提取做磁場就能做磁場，你哪裏還需要將操作室隔離起來？”

李溫特喃喃自語：“確實，你從來沒說過，你在我身邊能夠說謊。”

洛基：“……”

發現自己又一次被騙了，但李溫特這一次卻沒有過多憤怒的情緒。

她看向洛基，這次眼中閃著光的卻不再是他。

李溫特微微一笑，說出了洛基此刻最怕聽見的話：“你喜歡我？”

洛基：“……”

李溫特極為耐心道：“你可以反駁，我很少信的你的話，但這次我肯定信。”

洛基：“……”

李溫特用那雙漆黑如星夜的眼睛看著他，等了好半晌：“不反駁？”

洛基：“……”

李溫特沒有放過洛基難得的崩潰狀態。

她快速道：“既然你沒話說，那我就問了。”

李溫特問道：“你抓我到底是為了什麽？”

洛基：“……”

李溫特敲了敲桌子：“說話。”

安格達伯恩看不下去，憤怒道：“你別太過分——”

李溫特一眼看去，這位女戰士驟然暈倒。

突然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對付自己的力量，李溫特一時相當愉快。她敲了敲桌面，溫和強調道：“說話。”

洛基認清了形勢。

或許是破罐破摔，又或許是因為別的。

他忽然便冷靜下來，看著李溫特似笑非笑道：“巫師抓公主還會為了什麽？”

李溫特想了想回答道：“王國和公主。”她補充道，“我不會讓你得到無限寶石的。”

但洛基卻道：“這就是我的答案。”

李溫特：“……”

李溫特開口：“我不會將無限寶石交給你。”

洛基道：“你可以將他們變成糖豆都吃下去。”他配合的攤開手，提醒道：“我現在可站在你的身邊。”

——這是真話。

李溫特聽出了他的意思，她沈默片刻，最後確認道：“你到底想做什麽？”

洛基的笑容漸漸淡下去。他再一次看向了宇宙，過了很久，久到李溫特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了，她聽到了洛基的回答。

洛基道：“阻止滅霸，保護我的‘家’。”

……弗麗嘉還在那裏，阿斯加德仍有人牽掛著他的平安。

即使已經被流放，‘家’卻沒那麽容易拋棄。

李溫特沈默了很久，她站起身，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
洛基看著她的背影，揚聲問道：“你問我怎麽回地球？”

“在解決無限寶石前，我會暫時配合你。”李溫特僵著臉，“但我要和星爵聯系，聯絡上覆仇者總部。”

“我失蹤的夠久了。”

洛基舉起雙手，一副“你說了算”的無辜態度。

李溫特有滿腔的怒火，卻不知道該怎麽發。

甚至還有一句話，她也不知道怎麽回覆。

她躊躇了片刻，幹脆決定不要去管了。在宇宙中，她畢竟是個勢單力薄的萌新。如果削洛基面子削的太狠……也不太好。

拒絕的話，就等事情解決再說吧。

李溫特這麽想，自然也沒有看見在她身後的洛基唇齒開合，毫無誤差的無聲念出了她所有的心裏活動。

在她看不見的地方，洛基的眼裏滿是計謀成功的光。

什麽是真實？什麽是虛假？

隔絕力量的手環是假的，“如你所見”是真的。

想要阻止滅霸是真的，“不要無限寶石”卻從未說過。

如果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，那麽真與假都不重要。語言的魅力也正在於此。

無論真情還是假意，巫師都哄騙到了自願留下的公主。

——所以我想要的，就一定會自己去拿到手。

在真的得到想要的東西之前，洛基的惡作劇，不過才剛剛開始。

——以上，洛基之夢，End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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